盛夏,上阳城内一片萧索,往日车水马龙的的街道空的可以赛马,远处的学校传来久违的铃声,隔着遥远的距离都似乎听得到苦哈哈学生们的欢呼。
“这鬼天气。”一个穿着短裤,赤着上身的汉子提这一柄锅走到马路中央,令周围躲在店里乘凉的商家们侧目不已,只见他从那狭窄的裤缝里掏出一枚鸡蛋,众人这才恍然大悟!
可是还没等他坐定,远处忽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脆响,接着一声尖利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。
“我不活了,嫁给你老娘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,你……唔——,”话没说完便哭出了声。
“你别哭了,好了好了,是我不好,是我的错,你不要丢人现眼了,行吗?”男人压抑着怒火低吼。
“我给你丢人……”女人满是嘲讽的吼道,说着便传来碗碟破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与男人的吼叫声……
自夏至以来,扣扣索索的老天一滴雨也没给下,天气闷热的令人狂躁,这不,那老两口又吵了起来,远处众人无不幸灾乐祸,满嘴八卦……
小巷深处,一家中药店里,一位穿着长袍马褂的老者端坐在柜台后,闭目养神,老者鹤发童颜,青灰色的胡须长至胸口,听闻动静,微微摇头,似乎想到了什么,叹了口气说道:“我们这个地方常年缺水,附近的洛河早些年便已断流,今年又是异常干旱,前日我下乡收药听闻旱情,特意嘱咐你施法降雨,你可曾放在心上?”店里空无一人,这老者也不知说给谁听,实在是令人费解!
良久之后,数米高的药柜顶部传来些许动静,定睛一看,竟是咱那废材主角叶青,只见他伸了个懒腰,懒散起身,垂下腿,漫不经心的靠在墙上,盯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啥?
“叶青,为师养育你多年,你对我可有一丝敬畏与感恩?”老者侧头直视叶青问道。他这徒弟天生异禀,算得上是数百年来最有望成仙之人,可是……唉……一言难尽!
叶青闻言从柜顶一跃而下,轻盈似猫,立于老者面前拱手正色道:“师父多虑了,徒儿一直对师傅敬畏有加,不曾忘记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。”
“唉——”老者长叹一口气,脸上写满了担忧,“明日我便要走了,该告诉你的今日一并交代给你,你可要听仔细了。”
叶青微微颔首道:“徒儿谨记师父教诲。”
“你现在的修行到了哪一步了?”
“徒儿自九年前步入炼气化神,之后修炼不曾懈怠却收效甚微,至今并无太大进展。”
“时至今日我也不必瞒着你,你的身体状况这么多年想必你也有所猜测,你的元神天生便极其强盛,其程度比起为师这修炼百年的元神都要强的多,”
老者捋了捋胡须神色复杂的看了叶青一眼,“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你是为夺舍的邪修,然而我再三查看也未见你的先天识神,更感受不到丝毫的元神记忆,当时实在狠不下心来杀害一个懵懂的婴孩,便将你收养到今日。”现在他想后悔也迟了,他这徒弟修为一日千里却心智有缺,一旦走上邪路必将为害一方!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,可是他自己寿数将近心有余而力不足!
“这些徒儿心中已经发觉,徒儿现今最想知道的还是今后该如何修行?”叶青急切发问。他自己的情况他还能不清楚吗?不过元神强点不挺好的嘛!他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,关键是近年来修行日益艰难,这才是令他无所适从的原因。
“你别急,有些事我这么多年也有了已些许猜测。”老者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,“你的前身很可能是返虚元婴修士,修为到了这个境界已然是长生不死的地仙之流了,至于为什么会转生于你,我也不清楚,可能是受了重伤,元婴溃散所致,不过……这还是很难说的通,具体如何只能你自己去探寻了……”为什么说可能?地仙之身几乎已经奠定了真仙之基,此般实力天道都不一定能牵制住,老者扪心自问,也不敢下定论。
老者捻起纸,纸上竟是一圆润的太极图,他递给叶青后说道:“世间万物莫不是由阴阳二气所构成,人之元神与识神便是阴阳二气之精,阴阳相互吸引,常人的元神被天魂依附,就如这阳仪中的一点真阴一样,而地魂则自然依附于真阳识神,为太极图中的阴仪,中间衔接之处便是人之地魂,归属五行,常人自受胎之日起,元神便已诞生,转世之天魂投胎与之相连,先天识神与地魂则随着人的成长逐渐壮大,直至成年,而你则与此相去甚远。依附于你元神的并非天阳之气(天魂),而是由五脏之精所化的真阳之气,阳气大半被牵制,所以识神修炼举步维艰!而这些都不是我所担忧的,你的五脏元气损耗过度,我当初捡到你时你已奄奄一息,即使如今修炼弥补了回来,你的五脏之神终是龟缩不出,让你加以引导你总是不以为然!如此你的情欲几乎已经没了啊……我还能害你不成?!唉——”老者叹了口气还是不知如何言明。
“师傅,你说的这些我都懂,我……”叶青十分无奈。
“懂,你懂什么?”话未讲完便被打断,“这人世间的因缘际会,红尘是非我活了一百二十年也不敢说懂,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懂个屁!你现今修炼即使再慢,百十年内也定能修成正果,那时你年轻时所错过缺失的将会成为你的心魔!让你功亏一篑!”还有一点隐忧老者没有说出来,冷漠无情之人如何能分辨善恶是非?到时候作恶该如何是好!
叶青闻言只好不再言语。
“世间最难以揣摩的就是人心了,有些事我总是无法释怀,”老者捋了捋衣袖,抿嘴微微一笑,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,笑声未止,脸上却又流露出一丝惆怅,抚摸着衣袖难得温和的对叶青说道:“这件衣服是你师娘为我做的,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我一直舍不得穿。岁月悄然无声就流走了,一晃就是百年,我已不再年轻,而她早已化作枯骨,我和她之间的事就像上辈子一样模糊,连她的容貌我也记不得了,只记得她出嫁那天是那么的明艳动人!
我对不起她。年轻的时候混账,家里就我一个独子,爹娘对我很是娇惯,向来不曾管教我,我常常在外鬼混,家里家外都是她在操劳,我一直不管不问,常常在外赌的身无分文,回家发脾气……。”老者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,即使微笑也难掩其中哀伤!
叶青掩着嘴角打着哈欠,心思不知飘到哪里了。
“后来爆发革命,我就去参了军,那时年轻气盛,满腔热血,什么都不懂,哪里知道战争的残酷,一仗下来人就垮了,那天晚上,我躺在战壕里,身边是成堆的尸体,我攥着你师娘送给我的香囊嚎啕大哭,对家人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,我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,后半夜我便借机跑了,做了我曾经最唾弃的逃兵,一路流浪月许才赶回了家乡。
那是在一个月夜,看着熟悉的集镇,那河、那桥、那星罗密布的船只,我痛哭流涕浑身止不住的颤抖,跌跌撞撞的到了家门口,马上就要看到我日思夜想的家人啦,我的心欢呼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,日夜紧绷的神经可算松懈下来,可在我推门的一刹那,离家前父亲的话却在我耳边如惊雷般炸响,他说'你去了就死外面别回来',可是……我却回来了……逃回来的……哈哈……”老者苦涩一笑,“我好像从天堂又坠入了地狱,光明似乎近在眼前却又离我而去!当时站在家门口,我手伸了又伸,我想起当时离去时的决绝,想起家人的劝阻,那是我突然觉得我就像是一个笑话,我退缩了,我颓然的窝在墙角,无声的抽噎,泪流不止,世间的一切都仿佛离我而去,留给我的只有一片冰冷孤寂,刺骨的风伴随着我跌入深沉的噩梦!”
“而事实上,完全是我自作多情,第二天我的家人就发现了我,亲人相拥入怀并未使我感到久违的温情,只有无尽的迷茫与仿徨,悲喜交集确流不出一滴泪水,我想,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真的长大了……”
“在家的那些时广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了,那段时间我有了孩子,人生第一次当父亲,我似乎有了根,再也无法像往日一样逍遥,尽管如此,平淡的生活却使我感到难言的快乐,我继承了祖业,成了家里的顶梁柱,踏踏实实的过了几年安生日子,可惜……”老者双手捂着眉眼,似乎陷入巨大的悲痛当中,“再之后遇到了灾荒,那真是一段悲惨的岁月,我的爹娘全都离我而去,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!我带着你师娘和我那年幼的孩子离开了家乡,流离失所,如水中的浮萍般风雨飘摇,战乱,疾病,饥寒反复折磨着我的心灵,有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我挺不过去,可是我依然活着,毕竟我还有家人等着我,那是我最值得骄傲的时候……”
老者掩面流泪,艰难的说,“后来我们逃到了中原,我遇到了一游方道人,他说我心性极佳,欲要给我引荐名师,教我逆天改命之术,那天我枯坐床头想了一夜,也许我早已受够了家庭的重担而不自知……
肉体的折磨远远比不上心灵的沉痛,昏暗的未来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,当机遇摆在我面前时,我……动摇了……我想逃避我本应承担的责任……
我说誓要将自己的命运抓在自己手中——即使我根本不这样想。
我告诉你师娘我定会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——即使我一点信心也没有。
她似乎也很看好我,拿出来了家里仅剩的一点财物为我做了这身衣服,临行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回来,我自然要回来——在我出人头地的时候,可是命运是从来不会掌握在人的手中的,这一别,便是永别……
修道也要修心,那时不以为然,炼气化神时便遇到了魔障,五脏之气耗损过多断情绝欲,发妻幼子一下子就被我抛之脑后,人到中年才幡然悔悟,返回家中,已是人去楼空,物是人非,杂草丛生的院落仿佛我早已荒芜的心灵深处,头顶的燕子不停的鸣叫,也在嘲笑我失败的人生!那天,我所见到的一切在我余生的梦中反复的出现,无法忘怀!
我一直告诉你要体悟心灵深处的情感,你却充耳不闻唉——也罢!”
老者絮絮叨叨的讲完杂乱的往事,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叶青,叹了口气却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,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。
“叶青——”老者突然大喝一声惊醒那神游天外的徒弟。
叶青被惊醒茫然不知所措,老者也不在意,大步流星走至口。
“叶青……我的徒弟,到了今天,为师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,我寿数将近,准备外出历练最后博一博,本待明天走,想了想,就今天吧!人各有命,以后你自己……好自为之吧!”话音未落人便拔地而起,直上云霄,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尽头……
阳光透过树荫在店门口撒下斑斑点点,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,一切都还像从前一样,可是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,真是莫名其妙,叶青打断神思,不再多想,……